追忆往事

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：在梦里我刚刚大学毕业，离开学校，坐火车回家。火车到站的时候我拿起行李箱要下车，却发现行李箱被人打开了，里面的所有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。但是，我怎么也想不起我丢了的东西是些什么。梦醒了，天刚蒙蒙亮，再也睡不着，就又回忆起大学刚毕业的一些往事。

我的第一份工作

大学毕业后我找了一份工作。工作具体内容乏善可陈，就不细说了。工作一个月后我第一次面对客户，就被要求对客户撒谎。撒谎我不是不会，但之前我撒的谎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，如装病不上课，假装作业丢了什么的。但这次撒谎很显然就是要占客户的便宜。我谎撒的不错，上级和客户都挺满意的，但我自己感觉没那么好。

几个月后我单独面对这个客户，可能出于愧疚之类的原因，我透露了一些我本不应该透露的东西。但是客户没有夸我是一个正直的人，反而试图收买我，让我透露更多，更不应该透露的事情。我一方面感觉被冒犯了，但另一方面又有点期待被收买？我终于发现，这个社会上其实到处都是零和游戏：所有人不是在想占别人的便宜，就是在怀疑被别人占了便宜。

此后不久，我找了个机会玩失踪，其实是回学校。我有很多同学好友，在我毕业的大学里读研究生，所以地方和人头我都很熟。我当时表面的原因是去玩，找同学叙旧，但我内心恐怕是想回学校过几天单纯的生活，远离利益交换吧。

我心里的小男孩

我不能代言所有的小男孩，但我和我学校里的朋友其实都是些很单纯的人。简单来说，物质对我们来说是透明的。当然，我们不是傻子，所以我们知道有些东西别人有，我没有，另一些东西我有，但有些人没有。但我们觉得这些都不重要。对于别人有，我没有的东西，我们不会羡慕嫉妒恨，只会有点淡淡的遗憾，一会儿就好了。发现自己有些东西，但有些人没有，我们也不会看不起别人，反而会有点淡淡的羞愧，当然过一会儿也都忘了。我们交朋友，看的是这个人怎么样，和他的穿戴毫无关系。我们的快乐，也都很简单，和物质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。

我上学的时候有一个磁带随身听，我很喜欢，每天都要用它听几个小时的歌。我当时可能觉得我喜欢音乐吧。上班后，我买了一个CD随身听，还买了不少CD。CD的音质比磁带强了不少，但一个星期后，我就觉得听歌没什么意思，听不进去了。我一开始怀疑可能我喜欢的是用旧随身听听磁带，但我翻出旧随身听，听了不到一首歌就受不了了。听惯了CD的我，对磁带的杂音现在听的一清二楚。

变得恐怕不是歌，也不是随身听。我发现，变得是我，我不太喜欢这个新的我。

回到学校

回到上一段，我装失踪回到了学校，见到了半年多不见的亲密朋友们。他们从本科生到研究生，还在学校，生活的变化比我小。但也是有变化的：

Y君是我最好的朋友。他终于和苦恋多年的女友在一起了，他们在校外租了个很小很破的房子住，幸福得不得了。Y君见到我就跟见到亲兄弟一样；他的女友我也认识，由于连带关系对我也很热情。但是，我却不能由衷地为他们高兴，我心里想的是一些我不好言表的想法：

• 我感觉Y不再是我的死党了。她夺走了他，我嫉妒她。
• 我问自己，为什么Y有女朋友但我没有。这世界不公平，我嫉妒他。
• 我发现Y背上了生活的重担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我又有点庆幸我不用这样生活。我暗地在可怜他和她。

L君跟我关系不算深。L没能保送研究生，也没有找工作，在学校宿舍找了一个铺位住着，一心复习考研。我发现，当L在场和不在场的时候，大家谈论的话题有点不一样，似乎在L面前故意避免谈什么事情。我又能清晰的觉察L君在大家面前想隐藏的一些自尊心和疏离感。

我感觉我的眼睛和耳朵简直跟被开了光似的；虽然人还是这些人，但我听见的看见的和以前不一样：都是些“谁有什么”，“谁没有什么”，“谁有什么是因为什么”，“谁没有什么是因为什么”。我感觉毕业刚半年多的我已经被玷污了，而学校里这些人其实也被玷污了，只是暂时还没有我深。我们最终都会被这个社会黑化，没有人能逃得掉。

几天之后，我逃离了这个城市，回到了我工作的地方。

几十年后

多年后，我终于不再记挂当年我心里的小男孩，也不再认为自己被玷污了。我还是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，只是我的角色变成了一个长辈。偶尔午夜梦回，我忘记了自己已经长大，却想不起少年时的快乐，想起的只有失去快乐的空虚，就像梦里空空的行李箱。

谨以此文献给不久前校庆的母校，和我逝去的青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