创作者经济里的经济学

近两年有个词挺火：创作者经济 (creator economy) 。它指的是独立的内容创作者，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上有偿传播自己创作的内容，从而获得经济收入。社交网络上绝大多数的内容都是用户辛苦创作而来，其中不少都颇有价值。创作者创作需要花时间和精力，所以他们理应得到一定的经济补偿，不是吗？今天，我们就从经济学角度来分析这个现象，看我们能找到什么本质。

经济学原理回顾

有些朋友没有学过微观经济学，有些朋友虽然学过，但可能也忘的差不多了。我先回顾一下几个基本概念，自由市场，供求关系，和市场价格。在一个自由市场中，有很多个供应商，有更多个消费者。一个商品的价格由供求关系决定。供应曲线和需求曲线如下图。一般作图X轴是数量，Y轴是价格。所以，需求曲线是一个单调下降曲线，因为每个消费者自己对这件商品的心理价值定位不同，价格越低则愿意购买的消费者越多，所以商品的需求量也越多。同理，供给曲线是一个单调上升曲线，愿意供货的供货商随价格上升而增加，所以，供应量也就越多。两条曲线的交点就是市场价格。

以市场价格作一条和X轴平行的直线，这条线和供给曲线之间的面积就是供货商们总体获得的收益 (Producer Surplus). 反过来，这条线和需求曲线之间的面积就是消费者总体获得的收益 (Consumer Surplus) . PS和CS的总和就是这个市场活动的总体价值，我们常常听说某某厂商“创造价值”，其实就是开创了市场，带给供求双方以收益。

独立的内容创作者们当然创造了价值。但传统上，社交媒体上内容不收费，所以他们获得不了他们应得的生产者收益 (PS) 。在创造者经济的概念里，就是要改变这个现状，给创作者以合理的回报。这件事有道理吧？

错，创作者经济是一个骗局，独立的内容创作者不应，也无法获得经济回报。 这不是什么道德或法律的约束，而是经济学决定的。

价值 =/= 价格

看到这里的朋友可能不理解了：是的，价值不等于价格，但创作者并没有要求拿到他们创造的价值的全部啊，拿一半，留给消费者一半，不是很合理吗？比如说这篇文章吧，假如对于你带来的知识性娱乐性价值为一块钱，那么你给我五毛不是很合理吗？

回到上面的供求曲线。可能大家有个误解，就是供给曲线的Y值是什么含义。是的，它是成本，但不是总体成本，而是 边际成本 。举个例子就好理解了。假如你是一个汽车厂，造一辆车的成本是十万。今天市场价格是十万零一块，你卖还是不卖呢？你当然卖。供货商有很多，你的行为对市场价格影响很小。挣一块钱总比一块钱不挣强吧。就算你已经花了一千万研发这个型号的车，这个研发成本花都已经花了 (Sunk cost)，和你现在的市场行为已经无关了。所以说：

自由市场上价格等于活的最惨的供应商的边际成本。

好，回到我们的话题上。数字媒体上内容创作者里活的最惨的人，他的边际成本是多少呢？

零。

事实上所有数字媒体内容创作者的边际成本都是零。就算我花了两个小时写这篇文章，时间成本五百块，也不能摊入边际成本。既然我愿意写，就不应，也不能收费。上图里的供给曲线在数字媒体范畴里，其实紧贴X轴。所有数字媒体上内容消费者都应该心安理得地享受100%的消费者收益 (CS), 千万不要心有愧疚。这不是你想占便宜，而是经济学决定了的。

谁把钱挣了？

看到这里，你可能不理解了。不对呀，谁谁谁不是搞直播，vlog什么的挣了不少钱吗？

没错。这里的区别在于，他们所在的不是自由市场，而是垄断市场。他们面对的消费者，就只想消费他们的内容，对别的内容完全不感冒。换言之，王思聪搞直播有粉丝团，你有吗？

不管什么时代，内容创作者里的绝大多数 (99%+) 都注定没有粉丝团的。这不是因为他们的内容不够好，而是粉丝这个事物的供给就是这么多，远远不够分的，何况粉丝团有很强的正反馈倾向, 所以创作者经济里最后一定是有的人挣大把钱，绝大多数人挣不到钱。从风险分析和潜在收益来说，想靠这个挣钱，还不如去赌，毕竟赌场的抽头比社交媒体平台的抽头小多了。

那谁低风险地挣到钱了呢？只有平台。收费内容它们抽 15% (Google Play), 20% (Twitter Super Follow), 30% (Apple Store), 免费内容它们还能靠流量剥削用户的隐私，不管怎么样都能占到便宜。所以说，它们才会想尽办法宣扬挣到钱的极少数创作者的成功，蛊惑其他的内容创作者去它们的平台发布内容。天真的朋友，你看清楚了吗？

还要不要创作

看到这里的朋友可能会想，都是骗子，得了，我还是啥都不创作了，静静地享受我的消费者收益 (CS) 吧。有大局观的朋友可能会更悲观地想，既然经济规律不能给创作者以合理的回报，长此以往，就没有创作者了，开放数字媒体完了。

要知道这世界上除了钱，还有别的东西。我今天先不多讲太高级的 Maslow 金字塔 什么的，就讲点民间哲理：

嘛钱不钱的，乐呵乐呵不完了。

你创作的目的是什么？每个人的目的不同，但钱只能是手段之一，它不会是你的目的。在开放数字媒体上创作虽然无法给创作者以经济利益，但给了创作者更大的自由和更广阔的空间。我们确确实实创造了价值，虽然这价值不是那么好量化，也捕捉不到。而且，数字媒体是史上第一个，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完全避免了 公共草原的悲剧 的社会经济领域，即使有再多的人来索取，池子也不会变小，但你放进去任何一点点内容，就永远在池子里了。

物质生活里我们做不到的事情，精神生活里我们做的到。这就是：

共产主义